James Clavell 的暢銷小說《幕府將軍》(Shōgun) 出版於1975年,如今根據小說改變的電視劇正在熱播。故事主線當然是日本德川幕府,但其實亦有很多涉及澳門的內容。從某種意義上講,這部長達千頁的小說講述的是16世紀初,新教英國和天主教葡萄牙在亞洲的競爭。英國試圖破壞和篡奪葡萄牙與日本的「黑船」貿易,進而(透過澳門)破壞和篡奪葡萄牙與中國的「黑船」貿易。遙遠的歐洲強權政治和宗教宗派主義與日本武士自相殘殺的政治伎倆並行,形成鮮明對比。
《幕府將軍》大致取材於William Adams(獲德川家康賜名三浦按針,意為「三浦半島的領港員」)的生平事蹟。Adams是第一位抵達大阪的英國人(懸掛的是荷蘭國旗),挑戰了里斯本對「日本人」的統治。他是Clavell小說中主角 John Blackthorne 的原型。從另一個角度看,《幕府將軍》講述的是德川幕府的建立以及日本最初如何遭遇歐洲的故事。全新大製作、高概念的十集電視劇《幕府將軍》深入探討了劇中日本角色的生活和動機,但值得註意的是,無論是書中還是電視劇中,澳門都從未遠離——雖在台下,但對情節和行動的發展至關重要。
Clavell筆下的 Martin Alvito 神父(原型是葡萄牙水手/戰士/牧師/傳教士 JoЛo Rodrigues,中文名為陸若漢,在日本則被稱為「翻譯」)在故事一開始就揭示了一個關鍵事實;耶穌會深度參與傳教和貿易活動,在這兩方面都獲利頗豐。關鍵是,正如Alvito向「領航員」承認的那樣,他們沒有向日本合作夥伴提及過自己在澳門的貿易基地,也沒有透露有一些浪人(離開主人家到處流浪的落魄武士)已經皈依基督教並駐扎在澳門。因此,澳門既是一個秘密的軍事基地,也是隱蔽的貿易站,它利用了日本幕府和中國明朝政府之間獲利空間巨大的商業聯繫。這一切都為葡萄牙帶來了巨額經濟利益。






正因如此,我們才看到了葡萄牙「黑船」貿易的輝煌:貨船重達1600噸重,船身塗滿黑色瀝青,乘著季風穿梭於澳門和長崎之間。啟航時,船上載滿廣州絲綢, 還有不少於10萬盎司的中國黃金。到港後,絲綢售出, 黃金成交,日本貨物裝船,然後葡萄牙人乘著11月的季風返回澳門,或許再前往印度果阿,最終到達里斯本。在黑船潮濕的船艙裡,還潛藏著其他秘密——火槍,走私出售給與基督教友好的日本領主;受迫害的日本基督徒,被偷偷運往澳門,擴充澳門的浪人力量。
故事主角 John Blackthorne 迫切希望日本人知曉葡屬澳門這塊傳說中的寶地。只要能破壞葡萄牙在日本的地位,對他個人和英國新教都大為有利。但他也許並不像自己聲稱的那樣高尚。「領航員」本質上是私掠者, 對葡萄牙人而言就是海盜,靠襲擊西班牙和葡萄牙船隻獲利——由長崎返程的黑船和由馬尼拉返程的西班牙大帆船。但Blackthorne知道,如果日本人發現葡萄牙人對澳門秘而不宣,雙方之間本就脆弱的信任關係就會毀於一旦。在《幕府將軍》中,正是澳門這個日本人和葡萄牙人之間的隔閡,最終葬送了耶穌會在日本曾經擁有的特權地位。
當然,《幕府將軍》的靈感來源 William Adams 本人從未真正踏足澳門。信奉新教度英國及荷蘭與天主教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間的敵意太過強烈。1620年,他在長崎北部的平戶去世。
不過,陸若漢確實在澳門呆過一段時間。陸若漢原是葡萄牙北部塞南塞利的一個水手,1577年抵達日本時年僅17歲。兩年後,他加入耶穌會,由於精通日文和中文,又有「翻譯」之名。1594年,他在澳門被按立為神父,並與Adams/Blackthorne相遇併發生口角。1614年, 日本開始迫害基督徒,陸若漢在日本生活三十年後被迫離開。他再次前往澳門,為那裡的耶穌會傳教士工作。在接下來的十五年間,他不斷往返於中國大陸和澳門之間。1633年,陸若漢在澳門去世,享年72歲(在17世紀來說相當長壽)。他被安葬於聖保祿教堂,這應該很合適,因為很多來自日本的基督教工匠都曾在這裡工作, 他們在葡萄牙耶穌會士的傳教之下皈依基督教,後來在15世紀80年代被驅逐出日本。如今,教堂的遺址——大三巴牌坊依然屹立。
為什麼要在這裡講述這段歷史呢?如果你想觀看《幕府將軍》這部優秀的新改編電影,或者閱讀Clavell的小說原著,值得記住的一點是,故事的背景中盤旋著葡屬澳門的幽靈,正如《馬克白》中班郭的陰魂一樣,隱形卻極具象征意義(順便一提,莎士比亞這部名著寫於1606年,當時 William Adams 剛剛開始為德川幕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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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 French –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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