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全面撤軍阿富汗，成為繼英國以及前蘇聯之後，第三個折戟於這個「帝國墳場」的超級大國。首都喀布爾機場的混亂場面，佔據了近日新聞媒體頭版，也牽動各地觀眾心緒。回首前塵，阿富汗的「帝國墳場」威名可上溯至鴉片戰爭時期（1839-1842），那時英國其實在亞洲同時打了兩場戰爭，一場是對中國影響深遠的鴉片戰爭，另一場則是史稱「第一次英阿戰爭」的阿富汗戰爭。當年大英帝國關注的焦點，其實是與俄國的中亞爭奪戰，但想不到的，大英帝國的數萬軍團最後在阿富汗丟盔棄甲，灰溜溜撤軍，反倒是那支侵華小部隊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
因處中亞樞紐，阿富汗常成為大國博弈的戰場。從早期英俄大博弈時代，到後期的蘇聯和美國。這次美國狼狽撤離，有人將1975年匆忙敗走西貢時，直升機從大使館頂樓撤離人員的照片來作對比——歷史的確驚人地相似，但若回想當年英國人損兵折將的慘烈場景，還有蘇聯隨後灰飛煙滅的可怕下場，現在的結局，大概已值得美國人額手相慶了。
美國人到底失敗在哪裡？這問題若一直問下去，其實也跌進另一個歷史迴旋：蘇聯人失敗在哪裡？英國人又失敗在哪裡？所有問題的答案，大概在英國人第一次侵略阿富汗的那場戰爭中已見端倪。關於這場戰爭，我推薦英國史學家威廉·達爾林普爾（William Dalrymple）的這本《王的歸程》（Return of a King: The Battle for Afghanistan,1839-42），是全面、細緻梳理此戰爭的經典之作。按書中分析，若當時英印總督奧克蘭及倫敦方面願意聽取蘇格蘭情報軍官、「知阿派」學者亞歷山大·伯恩斯（Alexander Burnes）的策略，英國本有機會透過外交途徑達成戰略目標：拉攏最具地方實力的多斯特·穆罕默德加入「親英派」陣營，既可以將俄國勢力逐出該地區，同時也無需展開耗費金錢和人命的軍事行動，陷入其後進退兩難的僵局。值得一提的是，正是這位多斯特·穆罕默德，在趕走英國人後聲名大噪，成了阿富汗「國父」加「宗教領袖」式的「民族英雄」，受到一代代阿富汗人景仰，其中就有號稱效法他的奧馬爾·毛拉，而後者創辦的團體就叫——塔利班。
英國人最後在阿富汗失敗的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其中既有帝國的傲慢、指揮官的無能，也有對當地宗教傳統、複雜部落派系以及人民意志的漠視，但總結最大失敗之處，應是這些外來者只考慮本國利益，一廂情願地扶持代理人上台，而被扶上台的，很快變得倨傲離地，貪污腐敗揮霍樣樣做齊，尤其不把民眾放在眼裡。這也難怪，因為他們權力的來源，並非阿富汗人民，也非自己的軍事或政治實力，而是仰仗的外國軍隊。在書中，威廉·達爾林普爾亦將英阿戰爭與當時仍在進行中的美阿戰爭扣連起來，而他在全書結尾描述的某次阿富汗親身經歷，其實早在十年前，就預示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不堪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