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回歸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十八年,特區一直給人的形象是多元文化、繁榮、愛國,但卻沒有一把政治的聲音。透過一班將步入成年的年輕人,描述了特別行政區的狀況於舊大橋(嘉樂庇總督大橋)向著澳門方向的左方,就是廣東省,和一些高建築物的工程,對面與澳門的距離從未有過這麼接近。於六點半的清晨,遠方有灰色城市隱約的身影。的士司機很自豪地說:「這裡去哪裡都很快到達,不像香港或者內地。」
不需一會就過了珠江,小城位於北面,一大部份的勞動人口住在最繁忙的關閘區,於台山新城市第三街的日出時份,有兩個男人相遇,發出濃濃的煙味;在石油氣爐上炒鍋發出沸騰的聲音,有人在食早餐,路人發出聽不清楚的對話聲音。我們在7號門牌等黃家芝,大廈名字叫福星閣,在一連串類似的城市大廈之中,它們都褪色了,窗口都被架上鐵柱,還有一些僭建的露台。
於回歸後兩個月即2000年2月28日出生,黃家芝也一直住在這區,和她的父母、四兄弟姊妹的其中兩位和祖母同住在一間兩房一廳的單位裡,她母親是賭場的僱員,她的爸爸則因病而沒有工作。
7點32分,黃家芝下來了,她介紹自己的名字為Monalisa,很容易記。「是個特別的名字。」她後來說。我們去哪裡吃早餐?「麥當勞」,她提議。我們跟著她,在我們的周圍開始聽到城市開始活動起來了。Monalisa穿著黑色的衣服,她的上衣印有粉紅傻豹的式樣。在點餐的位置她點了汽水、漢堡包和薯餅,之後我們走上一樓。
在訪問之前,我們的聯絡是打字和用葡文溝通的,但效果並不理想,結果沒有成功,「我可以說普通話,」她說,沒有其他語言可以讓我們溝通了。
政府工
於中葡職業技術學校就讀翻譯課程,Monalisa於行政公職局做了兩個月的培訓。她說學葡語是一個策略性的選擇,「一帶一路」由中國開啟,目標是透過商業往來,帶旺亞洲、歐洲和非洲不同的經濟。北京和葡語國家合作,澳門作為這兩方之間的平台,這些都包括到這位青少年的演說中:「澳門將需要大量能說葡語的人,」Monalisa總結道。她希望能在公共行政部門工作,做翻譯或當老師,「人工很高。」她強調,這次是用葡語說出來的。
於台山中街我們在等9號A巴士,它會把我們帶到水坑尾的公共行政大樓,Monalisa背著背包,手拿著電話,坐在巴士的正中間,窗外是城市的影像,是已經從去年8月的颱風天鴿打擊恢復過來的澳門,她回憶說那時候她走出街上,幫手清理的工作。
Monalisa覺得自己是愛國的,她相信政府能代表她,也把澳門打造成「更安全」、「平靜」和「繁榮」的城市。從歷史上看,她回憶說,於1999年,當澳門成為一個自由的地方」,「那個時候很不安全,政府的管治很差」,她指的是回歸前的時期。
我們轉個話題說到香港,關於佔中運動,她有沒有聽說過?Monalisa說有的,但她不支持民主派的運動,主要由學生組成,後來引致2014年佔領街道的事件。
「這是不好的,法律是一定要服從的,」她對爭取普選的遊行作出評論。
在外面,有一個男人在喊:「可不可以把巴士停後一點?」而在裡面的我們就向巴士後方移動,讓出空間給上車的人。交通可能是澳門最大的問題,這位年輕的女生認為。對於政府提出來值得鼓掌的事,她認為打擊家庭暴力是值得一提的:「我個人認為家庭的環境對孩子的發展有一些影響。」
早上8點40分,在去目的地的同時,澳門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轉變中的青少年
又來到了氹仔和澳門之間,在巴士上,兩位女士在用廣東話聊天,在對話中「醫院」、「服務」的字眼是用葡文說出來的,我們沿著嘉樂庇總督大橋出發,這橋的名字是為了紀念一位前葡萄牙總督,於1849年8月22日被暗殺。這個賭博帝國當時於舊廣場發生了圍城事件,這個廣場現在則由3間賭場圍繞著,這裡也是中國銀行總部的地址,這座建築物是澳門的最高樓宇之一,有160米高共38層樓,在它的下面,都是遊客、遊客的人力車和自拍。
幾分鐘就到了澳門葡文學校,一點鐘我們在這裡約了Rodrigo和Santiago。由建築師Raul Chorao Ramalho設計的建築物大門,我們仍然可以看到這座超越半個世紀的結構和其中的幾何遊戲。在澳門的市中心來一次穿越現代主義的短程旅行,這是一個被納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地方。
Rodrigo和Santiago Castanheira於1999年12月19日出生,大約就在澳門回歸前半個小時出生。
「澳門就是家。」Rodrigo開始說。
那麼葡萄牙呢?
「老實說我也解釋不了。」
Santiago接著說:
「我是受葡人家庭教育的,我對於葡國是怎麼樣是知道的,我小時候也去過,並看見人們是怎麼生活的。」
我們穿過天神巷,這對雙胞胎談到路環,他們住的地方,離學校45分鐘的巴士車程,他們說到在金光大道附近的採石場,那個地峽在颱風的時候是不能越過的,說到賭城的中心地帶金光大道,Santiago承認說他只認識賭場外面。
「我曾經去過(賭場),」他哥哥開玩笑地說。
我們到了板樟堂仁安里的中餐菜館餃餃鎮,這對雙胞胎的母親Emilia Pedrosa在這裡等我們。
「我出生的時代所受的教育是要尊重其他文化」
Santiago不懂廣東話,他點菜的時候用英文,在桌上的餃子又被補充了,在一個竹製的籃子內,這對男孩的媽媽,坐在他們中間,說Rodrigo和Santiago的朋友除了葡國人外,都是不同國籍的,所以他們最後大多會用英語溝通。
「賭場把一種西方元素帶來了澳門,有很多英語的文化進來。」她補充說。
Rodrigo和Santiago會打英式欖球,聽美國的說唱歌,會看《陰屍路》、《維京傳奇》和《權力的遊戲》。
至於對葡國,他們會感到習慣和風俗的不同嗎?
「我認為沒有。」Santiago說。
Emilia反對,她的孩子不自覺地被這主流文化同化,他們自然而然地用筷子就是其中的例子。
「文化是根深蒂固的,所有事情都是自然而然地發生,他們都不記得這一點了。」他們的母親說。
「我一醒來,(記者)就來到我的跟前問問題了,問我關於帝國的問題,」Emilia回憶說,她解釋是因為Rodrigo和Santiago是在葡國境外葡萄牙政府管治的地區中最後出生的孩子。
「這是有趣的,但當然這要視乎我們怎樣建構一個帝國,我出生的年代所受的教育是要尊重其他的文化。」Santiago指出。
他們的母親又回到對話之中,並指著菜單,點了一道菜。
「一個呢個(一道這個菜)。以歐洲為中心的想法活不到這個世紀,這是一個很退後的思維。」她總結道。
圍繞著大樹
於澳門庇道學校,我們已經坐在會議室了,但校長潘志明提議我們移步至體操場,「會更接近大自然。」他說。
下午四點多,16歲的蔡文春默不作聲地陪著我們,在粉紅色的遊樂場上,有一棵百年老樹,在這間學校裡的一切似乎都是圍繞著這棵樹而發生的,而不是相反。
「我曾經向同學們解釋過,因為要保護這棵老樹,我們不能建一個更大的籃球場或者足球場,」潘志明一邊觀察這棵百年老樹,一邊解釋說。他希望未來當學生離開了學校之後也會繼續遵守愛護大自然的規則,「澳門有很少的樹。」他說。
蔡文春於2000年12月29日出生,當時剛剛回歸一週年。他害羞,不會直視別人,透過翻譯員來溝通,講的是廣東話,眼睛不停地看牆上的時鐘。
「我約了同學4點半去打籃球,」這位穿著白色運動服和緊身褲的年輕人說,「我想成為羽毛球教練,」蔡同學說他沒有打算升學。
對中國文學頗有興趣的他,說他曾讀完羅貫中的《三國演議》和吳承恩的《西遊記》,他也對中國充滿了欽佩之情,「中國多麼的強大,我覺得作為澳門居民很好,因為我們得到很多的支持。」
關於自己居住的地方,他承認他經常會思考過去曾經是怎樣的,今天他看到「一個越來越繁榮」的城市,至於如果他有機會進入議會他會想爭取什麼呢?
「我永遠不會當一個政治人物,我不可能達到這個地位的。」他一開始這樣說。那澳門缺乏了什麼嗎?「住屋,因為今天的澳門人都不敢買房子了,他們都和父母一起住,所以要建更多的公共房屋。」他說。
蔡同學再看了看時鐘,已經是5點過幾分鐘,他跑著去打籃球了。
沉默
自從澳門特別行政區成立以來,庇道學校的校長被提名參選澳門立法會四次(2001、2005、2009和2013年),但從來沒有得到足夠的選票成功地進入立法會,潘志明甚至曾推廣盲文運動,希望政府能提高對小數群眾的重視,加入到本地的政治討論之中,他同時也是明愛慈善機構的總秘書長,他對社會問題的關注一直堅持,庇道學校分了中英文部, 這都是他關注的最前線部份之一,關注「有需要」的學生。
但潘生否定任何標籤,「它純粹只是一間學校,一個教育空間,這裡的學生需要關懷和愛。」他指出,這應該是所有教育機構的使命。
我們留在操場上,遊樂場沒有人,在沉寂中有幾朵百合花供奉著露德聖母。被問及學生們在表面上對政治的冷感,潘志明回答說:「例如昨天,我參加了一個公眾論壇,以發表對政府政策的建議,我是其中少數發言的人,這裡的社區就是這樣。」
但校長指出,澳門人總是尋求即時解決矛盾的,「透過對話和參與。」
潘指出,要靠教育工作者來向學生們講解本地的現實狀況,要對澳門的歷史有了解,也要對世界有了解,「我們要擁有全球的視野,而非只是身處的國家。」
宗教避難所
在巴士內看出去,澳門的天色逐漸陰暗,於三層樓街內,人們忙碌的在幹活,沿著內港的行人道上申展出一些小廚房。
於安仿西街的澳門天主教教區於7點半要舉行彌撒,Alejandro Vergara神父是澳門聖母聖三會的人員,這個教會主要向本地的菲律賓教友提供服務,自1999年已經開始運作。
在澳門的宗教是什麼情況?「我們有很多自由,沒有任何困難,」Vergara神父說,他指出這裡是很多菲律賓移民工的第二個家,至於這個社群的年輕人,神父說有「小部份」是在澳門出生和長大的,「對於在這裡生活的人來說,大都沒有融入社會的問題,他們都能說流利的廣東話。」
7點多了,在教會的角落有一位女士正在預演著結他的彈奏,Vergara神父說今晚的彌撒將會以英語進行,「我們會輪流用英語和他加祿語,但因為颱風天鴿,很多彌撒書籍都被破壞了,我們還沒有從菲律賓那邊買過來,沒有貨了,因為梵帝岡正在重新檢視這個翻譯版。」他解釋說。
在灰色的長袍下,神父穿上了一件白色的中山裝和綠色的領帶,大約有30位教友來到聽Vergara神父的訓導,他們大部份是女性,教會是他們的昄依之處。
「我覺得這裡仍然有一種種族歧視,我的父母沒有完全被接納。」
Diane Baustist在彌撒後出來,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她的身體靠著她的母親,我們移步到辦公室去,那裡有兩張空的椅子。「我是一個基督徒,但我不相信基督教宣聲的所有事情,我對性取向有其他看法,例如同性戀婚姻。」她說。
Diane於2000年6月1日出生,她17歲,對世界有一種外交視野,「我總是中立的,」這位年輕的菲律賓人說。
在Diane的世界裡事情似乎總有兩面:生物學和化學都是她很感興趣的科目,但她也很喜愛《哈里波特》和《納尼亞傳奇》的幻想文學世界,她的世界有澳門,也有菲律賓,但這中間也有一個空間,她將來想做的:就是旅行。但在這個夢想實現之前,她只能走上澳門市中心住所大廈的天台,她喜歡從那裡看這個城市,「我和朋友們會坐電梯上去,然後在天台上爬樓梯。」危險嗎?我問,「是的,但感覺很好,很刺激。」
但有時她會被迫下來,要腳踏實地,「我覺得有人會說:你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為什麼你不會說這裡的語言?」這位於庇道中學英文部就讀的年輕人說。
對於澳門,她覺得自從回歸以來,「沒有這麼保守了,」已經對「更多的國籍和不同的小數社群」比較開放,她說,但是她認為這個城市必須找到對未來的出路,一定要發展旅遊和文化,「澳門被喻為小拉斯維加斯,有很多賭場,而且是這裡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但自從中國領導人限制了國內的人來到澳門,賭業的發展也減慢了。」她說。
在這位差不多成年的女孩臉上,我們前一刻仍看到她靠著媽媽,但現在已經看得出來,她願意去接受挑戰。「如果我是議員,我會怎樣做?我會為移民工爭取福利,我覺得這裡仍然有一種種族歧視,我的父母沒有完全被接納,工資仍然是不平等的。」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有人把一碟飯和麵放在桌上,已經是9點06分了,溫暖的燈光照亮了這個位於內港的小地方,結他和手鼓的音樂又重新奏起祈禱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