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離鄉賤;移民在遠方所感受到的距離感,孤獨感和缺席感,是澳門小城實驗劇團與印尼移民工共同合作的表演項目,該表演的核心主題為「移民」,並在今年的澳門藝術節中演出。
對於Anny、Ayu、Gina、Ratna、Zahrah、Mira、Galih和許多其他印尼女性和男性而言,遷移不是一種選擇,而是命運;是那些負上了家庭經濟支柱責任的人的命運,他們的家人每天都渴望看到親人回歸。當生活、經濟、金融危機或自然災害奪走了家園,生存能力像沙子一樣漏過十指之間,逼於無奈,這些女性和男性只好移居國外。沒有人願意受苦,沒有人願意遷徙;這是因為別無他法。這是十幾名移民婦女在舊法院大樓的黑盒劇場舞台上講述的故事;是她們所流露的情緒和心態。
這是社區劇場項目小城實驗劇團的第三部作品,也是該團體首次參與澳門藝術節。
在《洄游》中的印尼主角,透過交織在一起的身體,相互支持,頭部被拍檔的胃部支撐著,長凳又支撐著臀部,直至突然撤出,就好像是從經濟危機或暴風雷雨的打擊下,讓他們無助地落在地上。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移民是償還債務和經濟反彈的一種選擇。
真實的生活被搬往舞台上
《洄游》在舞台上講述的故事不是虛構的。這些摘錄來自這些女人和一個男孩的真實生活,他是其中一名移民工的兒子。
作為龍目島一個捕魚家庭的長女,Anny被迫遷移以支持她的家人。她把父母和孩子留下。她今年四十三歲,已在本地居住十四年,她的母親現年七十五歲,她的女兒二十一歲,兩位應劇團的邀請參與是次演出,她們第一次從印尼飛往澳門,與她同台演出。
「我的母親不必擔心了,她看到了我在這裡的生活,我有很多朋友。」Anny說。
祖母、母親和女兒在舞台上共同演出,表現遷徙帶來的後果,給留下的孩子沒有了母親,祖母和母親又如何在沒有孩子的情況下變老。Anny承認她很倦了,但說現在仍未能停下來。她還需要在澳門再花兩三年的時間。
「我必須忍受,直到女兒完成學業並找到一份好工作。」在澳門一間網吧工作的Anny說。
我看到你時,卻不敢高興
在舞台上,Anny的女兒Ella對她母親的缺席表示遺憾:「我媽媽從來不是我的。」她說。
兩天前,Ella和她的祖母準備返回印尼,今次離開Anny,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會再見面。
「當我看到你時,我不敢高興,當你離開我時,我試著控制自己的怒氣。」Ella在劇中說道。
Galih來到澳門找尋他的母親,她是一名家庭傭工。這位二十四歲的演員說,他在DD3夜總會找到了一份侍應的工作。
「我來看望我的母親,並意識到我可以在這裡工作賺更高薪水,我不必在這裡花很多時間,我想籌集一些錢,然後在印尼創業,與家人在一起當然是更好了,但我需要賺一些錢帶回家。」這位自2016年來到澳門的年輕人說道。
Galih的母親Gina於2007年來澳,她很高興與她的大兒子在一起,但她仍需要在印尼以外的地方工作幾年,以支持她的第二個孩子。
「在我們國家,因為沒有受過教育而很難找到更好的工作,我當時沒有選擇,在那裡,沒錢的人不能上學,這與澳門不同,這裡的教育是政府資助的。」Anny解釋說。
女性上學的可能性更小,這進一步減少了她們的機會。
「家庭工作是為女孩而設的,而學校工作是給男孩的,一天你成為了家傭,那麼終生都是家傭。」Ayu在劇中演唱著,她自2000年來澳門以來,一直做家傭的工作。
看不見的故事
「用廣東話來說,這些人被稱為『小人物』,我們想更多地了解他們的故事,」《洄游》製作人梁家偉說:「我們認為移民工是我們的一部分。在這個演出中,劇團想聽到今天移民工的心聲。」
製作人解釋說,通過Peduli(Peduli印尼移民工關注小組),該劇團接觸了印尼非本地居民的工作人員和這個演出的主角。其他表演者則通過與其他組織接觸。
對於Mira、Ratna和Anny來說,參與這場演出,可以讓她們向澳門人講述她們的故事。
「我們在這裡學到了很多東西,」三十三歲的Lastri補充道,她於2017年從香港來到澳門。
在觀看表現的觀眾中,有雇主、同事和朋友,本地居民想了解更多關於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印尼社區的故事,而不像居住在本地的更大和更多的菲律賓社群。
對於Peduli印尼組織的代表Jos G. Young;George來說,這件作品很重要,因為它吸引了本地社區的注意。
「因為印尼社區、外國人和本地社區之間有些距離,但一步一步,本地社區開始變得更加開明,雇主們更加了解家傭的狀況,不僅僅是與雇主,而是與其他人,都能建立更好的溝通。」 他說。
「其次,對於我們從未真正關心過的人,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我們更了解。因為在本地人的生活中,這個印尼社區幾乎不存在。他們在一些家庭中作為家傭,但有時他們甚至不記得工人的存在,所以我認為這次演出是一件好事。」
George認為,這種認識和理解的過程,可以積極影響移民工的工作條件。
「因為有些雇主會來看這次演出,並且變得更加了解,在之前的演出中,雇主們專門來看了他們的員工在休假期間做了些什麼,有些人開始的時候不太信任,但後來就改變態度了。」
George認為,這部戲也表明移民工並不是擺脫困境的唯一方式,而只是一種暫時性的解決辦法。
「移民工解決了經濟困難,但在家庭中卻造成了問題,妻子與丈夫之間的關係破裂,孩子與父母分離。」
「移民工是澳門的一部分,
我們為什麼要認為我們之間有所不同?」
台灣新聞與戲劇系畢業的三十三歲導演兼編劇黃詠芝,通過藝術平台,開始撰寫關於移民工的故事, 讓他們成為主角。她很想知道這些家傭社區的人們,正在發生什麼事情,並為這個幾乎不為人知;但卻和本地家庭分享著密切關係;並每天在安慰孩子和照顧家庭的人群發聲。
《洄游》是2014年以來,小城實驗劇團開展的一項計劃的延續。在「社區藝術計劃」的資助下,該劇團開展了以弱勢社群為重點的社區劇場計劃。2016年和2017年的社區劇場《我們也有的故事》和《同樣的身體》是該計劃的作品,其中也包括了印尼移民工的參與演出。
「今年我想從問題的根源入手,這些工人移民的原因,是經濟還是政治問題?」黃詠芝說。
這位劇作人的父母也是從香港和中國大陸來的,她想把重點放在家庭關係以及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距離上。
「這些移民來了,就像我們的父母和祖父母來到這裡找生活賺錢一樣,他們正在做我們父母當年所做的事,所以我們為什麼認為我們之間有所不同?為什麼我們認為我們有不同的地位?這就是我想要提出的問題。」
黃詠芝相信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這個問題。這件作品是澳門藝術節的一部分,也有助於推廣這個話題。
對印尼社區想有更多了解的好奇心,導致在澳門出生和接受教育的學校心理輔導蘇淑穎在三年前加入了劇團,並成為了他們的演員。
「社區內的這類節目非常罕見,印尼社區非常特殊,因為他們和我們在澳門居住的地方一樣,但我們卻彼此並不認識,這很奇怪。」她說:「我很好奇,想知道這些人離鄉別井的原因,有時候他們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與家人團聚,我想知道原因並了解這個群體。」她說。
蘇淑穎的父母也是移民工。
「我的父母來自中國大陸,事實上和印尼人一樣,因為那時中國的生活條件非常糟糕,他們希望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所以來到了澳門。」
蘇淑穎回想這齣戲,感慨父母就像跟著河流的魚一樣,他們隨波逐流,就是為了找到生活,於是來到了澳門。
「就像魚一樣,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命運,他們跟隨著冥冥中的安排來找自己的出路。」這位女演員說:「我想在演出開始的時候,就把我父母的例子帶出來,因為我們之間有共通點。」
這位在澳門音樂學院戲劇學校接受訓練的學校心理輔導認為,如果父母當時在澳門的生活沒有得到改善,他們很可能已再次搬家了。 「但這裡的生活質量還好。 」她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