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腦後繫著多彩的頭巾。「卡普拉納」——莫桑比克的紗籠或康噶,顏色和面料鮮艷活潑,圖案與設計和圍巾相匹配——纏繞在她們的腰部。這些質量上乘、厚實閃亮的「卡普拉納」,寬約2米,包裹著她們的身體,在腰部繫成一個鬆鬆的結。這種特殊裝扮由日常裝束改造而來。
這些是社區中經驗豐富的年長女性,在馬普托生活多年,為女性身份感到自豪。現在,她們被其他女性——莫桑比克人和住在馬普托的外國人——邀請來分享馬夸族的傳統「情色密碼」。馬夸族原本居住在莫桑比克北部省份。
我們在瑪法拉拉郊區拜訪了她們。這個郊區位於馬普托國際機場和「水泥城」之間,佈滿了木頭、鐵皮和裸磚房屋,於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成型。幾十年來,它接納了許多來自農村省份、湧入「大城市」尋找工作的移民。有很多莫桑比克名人就在這一區域出生長大,如作家 Jose Craveirinha 和 Noémia de Sousa,作曲家 Fany Mpfumo 和綽號「黑豹」的足球傳奇人物尤西比奧——足球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一。
「先去瑪法拉拉的『Cadria』清真寺,有人會在那裏接你,」Ancha在WhatsApp上給我發來了書面指引。她是來自楠普拉省莫桑比克島的馬夸族婦女,在1987年搬到了馬普托。
我們按照指示於下午四點到達清真寺。兩位長者坐在門口,頭頂上的標識寫著「Massgid Cadria Sadat」。雨滴開始飄落時,一位少女,身穿莫桑比克風格的穆斯林服裝——單色織物像裙子一樣垂落,一條鮮紅色頭巾遮住了她的頭髮和肩膀——向我們示意。我們跟隨她,穿過木質、錫製和磚製的圍欄,在小路上前行。
雨水沿著溝渠流淌,從許多尚未塗漆的房屋牆壁上流下。走過這蜿蜒迷宮似的小道,我們最終進入了一個狹窄的庭院。一群男女正在玩紙牌,孩子們在一旁觀看。這是Neyma家。她生於1960年,也來自莫桑比克島,是四位女性中最年長的,自1978年以來一直居住在馬普托。
與外面的簡樸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陰暗房間內皇家風格的貴重木家具。Neyma看著眼前的陌生人走進她的家。
「記者為什麼要採訪我們?」她在談話中問道。我們之所以有興趣,是因為這些女性選擇利用她們年輕時受到的性教育(這是馬夸族女孩性啟蒙禮的一部分),並與其他女性分享,表現出了一種非傳統、開放、自信、不受偏見影響的性觀念。兩位妹妹——生於1971年的Ancha和生於1969年的Zélia稍後會到來。三姐妹母親的表親Zena,生於1964年,已經到來,正靜靜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從傳統到現代
幾天前,在 Bairro da Polana 住宅區,紅色金合歡樹遮蔽的街邊一棟現代房屋裏,舉行了一場準新娘聚會,大約三十名女性參加。令人驚訝的是,這四位來自瑪法拉拉的女性成了聚會的亮點。她們運用傳統知識,呈現了濃縮版本的「性快感密碼」,這被馬夸族男女所採用,他們鼓勵在婚姻和現代關係中將性行為視為愉快的娛樂活動。
三位年長女性坐在雪白的梳化上,最年輕的Ancha站在中間,泰然自若,用清晰的聲音說出建議,Neyma則在後面提供暗示。她們唱歌,鼓掌,演奏打擊樂器。按照Ancha的指示,Zélia和Zena在一堆墊子中模擬著動作和姿勢;一個假裝是「未來的丈夫」,另一個則是新娘。準新娘和朋友們忍俊不禁,不時說笑著。畢竟,沒有人能料到一群年長的母親輩女性會以如此大膽出格的方式進行表演。
「在床上,男人長出了爪子,變成了一隻獅子,忘記了你。你必須提醒他你的存在,」Neyma說。「目的是在那個時刻激發快感,尋求快感,」Ancha補充道。
聚會僅限18歲以上的女性參與,Neyma保證。「我們不會讓未成年人參加,只有成年人,」戴著花紋頭巾的Neyma在位於瑪法拉拉的家中說。「我們演的是現實,這就是我們為什麼這麼大膽。我們不會省略某些事情,因為那些是女性在現實生活中會面臨的,所以沒有必要省略,」她補充道。
Ancha說,「在性方面,我們必須做好準備。這就像上課,備考。我們希望考出好成績,這是一樣的道理,」她解釋道。
她們說,教學對象通常也有年長一些的女性,她們年輕時「沒有機會學習」。「例如在南方,她們開始學習是因為我們在教,那些年輕時沒有機會學習的女性,我們也會教,」Neyma說。
大約十年前,這個來自瑪法拉拉的四人組決定「幫助來自南方的女性同胞」。當時,一名莫桑比克的女大學生找到了她們,想要學習楠普拉男友口中所說的性禮。接著,居住在馬普託的外國人也開始頻繁到訪,邀請她們去準新娘聚會活躍氣氛。
對於這種娛樂性的節目,她們表演的是精彩和濃縮的版本,持續約兩個小時,像劇院演出一樣,還會根據觀眾的反應臨場調整。
對於那些想要接受完整教學的人來說,會有非常嚴格的衛生規定。教學內容包括使用和搖動纏繞在腰部的串珠項鍊,還有學習「拉起小耳朵」(拉伸陰唇)——傳統上,女孩會從「阿姨和祖母」那裏學習。
Neyma證實,這些內容會催生情色遊戲,增加建立短期或長期關係的機會。在這些馬夸族婦女的家鄉楠普拉,這種做法「是一直存在的傳統」。她們補充說,「在楠普拉,每一個女孩結婚時都需要學習這些,沒有例外。因為這是我們祖先留下的傳統,由祖母和阿姨一代代教導。」
同樣地,「男孩會向其他男人學習如何尊重妻子、母親、父親、家庭和長輩,」Ancha說。
男孩普遍會行割禮。以前接受割禮後,男孩需要獨自在叢林中生存一段時間。Neyma說,現在的割禮大多在醫院進行,教學則在家完成。
雖然這些女性已經將這一傳統融入了現代文化,但一些組織仍然警告讓少女進行性啟蒙禮的做法。婦女權利組織認為這是過時的習俗,有損兒童權利。與此同時,更廣泛的公眾辯論也已展開。許多人認為,性啟蒙禮可以加以改編以教育女孩知道自己的權利,以及解決實際問題,例如避免早婚早孕,讓她們知道上學的重要性等。
性教育
對於居住在莫桑比克北部地區的兩個主要民族,馬夸族和馬孔德族而言,性啟蒙禮被視為個人成長和發展以及社會化的基礎。這兩個民族都是傳統的母系社會。
「因此,與莫桑比克其他地方不同,土地由母親傳給女兒,男人結婚後成為家庭一員。這使得女性在與土地和食物相關的問題上擁有相當大的權力——儘管母系的男性仍然擁有很多決策權,特別是舅舅,」瑞士發展組織 Helvetas 的國際項目顧問 Jane Carter在該組織的網站上寫道,
「母系製度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就是女孩進入青春期時的性啟蒙禮,年長婦女會教她們如何取悅男人。雖然不涉及生殖器割除,但部分儀式會拉伸陰唇。」
莫桑比克於1975年脫離葡萄牙殖民統治獲得獨立之後,性啟蒙禮開始受到廣泛批評並被官方禁止,理由是其宣揚了女性對男性的屈從並阻礙了女性的進步。
「然而,一些社會科學家認為,這是對事實的過度簡化理解。實際上性啟蒙禮為女孩提供了性教育,以及一個快樂的機會來表明女性身份,」Jane Carter補充道。
這一觀點最知名的倡導者是丹麥社會學家 Signe Arnfred,他曾在莫桑比克工作多年,撰寫了大量文章,重點關注北部的馬夸族母系社會。他在2011年出版了《莫桑比克的性與性別政治:重新思考非洲性別問題》一書。蒙德拉內大學的 Sandra Manuel 在一篇書評中寫道,「通過闡述傳統母系制度——例如性啟蒙禮以及女性在食物準備和性關係中的角色——如何賦予女性自主權和權力,Arnfred反駁了第二波西方女性主義者對女性普遍服從的假設。」
Signe Arnfred「展開了對人類學家和女權主義者錯誤觀念的反駁——他們認為這種組織制度植根於父權制,因此剝奪了女性的權力。Arnfred主張,政治家、非政府組織和捐助者用於改善莫桑比克婦女地位和生活質量的戰略一貫將這些站不住腳的假設作為根基,非常令人擔憂,」Sandra Manuel補充道。
不過,Signe Arnfred 的觀點受到了一些人的質疑,特別是律師和婦女權益團體。他們認為,性啟蒙禮會損害身體完整性,推動濫交和早婚,實際上侵犯了女性權利——例如受教育權、健康權以及人身自由和尊嚴權。
避免早婚早孕
統計數據顯示,性啟蒙禮確實會導致早婚早孕以及輟學,對女孩的未來發展產生負面影響,使其陷入飢餓和貧困的惡性循環。莫桑比克教育和人類發展部的數據表明,2014年全國的學生輟學率達到了14%,且性啟蒙禮在其中的影響不容小覷。聯合國兒童基金會2014年的一份報告稱,「廣泛報導的女孩和男孩被強迫參加性啟蒙禮(……)與童婚有一定相關性(……)」。
莫桑比克的早孕率是世界上最高的。儘管近年來童婚現象呈下降趨勢,但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統計,莫桑比克的童婚率仍居世界第9位,兒童新娘絕對數量為649,000,排名第15位。聯合國兒童基金會2018年3月的數據顯示,20至24歲之間的莫桑比克女性中,有14.3%在15歲之前結婚。同一年齡組中,在18歲以前結婚的比例為48.2%。男孩也受到影響,但程度要小得多。
18歲之前結婚被視為對人權的嚴重侵犯。與童婚密切相關的還有青少年懷孕問題,因為絕大多數青少年母親在十幾歲時就結婚,而童婚者完成小學教育和入讀中學的可能性顯著降低。在國家層面上,青少年母親的子女營養不良程度明顯高於其他年齡組婦女的子女。
2016年,在全國女孩會議上,與會的女孩們建議:「我們希望規定參與性啟蒙禮的最低年齡;我們希望分階段進行性啟蒙禮,每個步驟都在適當的年齡進行;我們希望法律懲罰那些使未成年女性懷孕的人。」
「究竟哪一方才是正確的?可能兩方都有道理,要視具體情況而定,」Jane Carter說。


《第一個妻子:一夫多妻記》(葡文書名為《Niketche: Uma História de Poligamia》)是莫桑比克作家Paulina Chiziane的一部幽默小說,其中一位主角是馬夸族女人。小說講述了高級警官Tony和陪伴他二十年的妻子Rami的故事,討論了性和性教育。Rami偶然得知,她的丈夫其實還有四個妻子和好幾個孩子,決定追蹤那幾位妻子。Tony的其他妻子散佈在全國各地,從南到北:馬普托,伊尼揚巴內,贊比西亞,楠普拉,德爾加杜角。這部小說將Rami的追尋描繪成闖入未知領域並試圖處理差異的舉動。原文書名《Niketche》是在莫桑比克北部贊比西亞和楠普拉省的一種舞蹈的名稱,主要居民正是馬夸族。Niketche舞蹈象征著愛與情色,由女孩在性啟蒙禮期間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