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難之城

《海灘上的陌生人:戰時澳門的難民和抵抗》是作家保羅. 法蘭奇的新作，講述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二戰期間， 許多猶太難民輾轉經由上海逃到了當時是葡國中立飛地的澳門。他結合研究所得的歷史細節，虛構了一個德國猶太女子從上海 來到澳門的故事。

能否談談這部小說的創作歷程?

我的大部分作品都關於二十世紀上半葉的北京，以及上海。我 對上海的猶太社區特別感興趣，過去曾寫過關於這個社區的各個方 面——常住居民和難民。在翻閱逃離法西斯歐洲的猶太難民的史料 時，我看到一些難民，大多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性，輾轉去到了澳 門。搜索之後，我又發現了更多類似的事件。雖然只有一小部分猶太 難民去了澳門，但很有意思。上海關於這方面的記錄很少，澳門更是 幾乎沒有。所以，我決定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況寫出來，糅合成小說中 人物的經歷，希望能喚起更多親歷者或其子女的回憶。我覺得相比歷 史書，非虛構文學作品是接觸更多讀者的好方法。

你在研究中使用了一手資料嗎?

一手資料包括上海猶太難民的記錄、中國沿海的報紙，此外一些 (極少)回憶錄中也提到了這件事。還有一些當時的雜誌報紙文章。 英國和同盟國有當時John Pownall Reeves領導下的英國駐澳門領事館 的檔案，還有英軍服務團的檔案(現位於澳大利亞堪培拉)，他們在 澳門組織了一些逃亡行動。我的作品最初以短篇小說的形式發表，然 後我在香港電台第三台做了一期播客，之後就有一些澳門猶太難民的 子女聯繫了我，為我提供了更多細節。

小說是以史實為基礎的。但它與真實情況有多接近?

我盡我所能接近事實，雖然書中將許多從上海逃到澳門、在戰時 澳門求生存的人的記憶和經歷碎片，糅合到了一個人物身上，也把幾 個從澳門逃亡的故事的局部結合成了一個故事。這是我第一次嘗試這 種寫作方法。我覺得相關記錄太少了，如果等到資料齊全再動筆，寫 一本像我以前的作品一樣的書——《午夜北平》或者《惡魔之城》， 那可能永遠也寫不出來。所以，對這一歷史時刻進行半虛構描述總比 什麼也不寫好。

你有沒有從真實的人和地方獲得靈感，來塑造書中的主要人物和地點?

正如我所說，書中猶太難民和逃離香港的英國人的角色都是基於 真人真事的，我對他們在澳門的生活有些瞭解，但不是全部。書中描 寫的地點都是真實的。有幾本回憶錄都提到，「極光」是一間著名的 台球廳、咖啡館和旅店，戰時很歡迎猶太難民。名氣傳開後，更多到 達澳門的猶太難民都聽說過「極光」。極光最著名的猶太客人是艾培 (Israel Epstein)，他出生在一個波蘭的猶太家庭，在中國長大。後 來他留在了中國，並成為了共產黨員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他曾 在極光住過，在回憶錄中還寫到過。

還有，英國領事館在戰爭期間由John Reeves和妻子Rhoda管理， 與日本和德國領事館都很近。Reeves在戰後也撰寫了澳門回憶錄。

據你所知，在那段迫害和屠殺猶太人的極端年代，澳門的猶太社區是 怎樣生活的?

澳門猶太社區和上海一樣，相對安全，沒有受到納粹的迫害和屠 殺。雖然在上海，日本有可能把難民交給納粹(上海的納粹確實提出 了要求!)，默許納粹殺掉他們。在澳門，人們更擔心的是日本人可 能會無視葡萄牙的中立地位，接管澳門(就像東帝汶一樣)，那樣的 話猶太難民的生命就會面臨危險。當然，當時的工作機會有限，而且 很多難民都很窮，和澳門其他居民一樣，都要忍受狹窄的住所和食物 短缺問題。對於信教的人來說，可能更困難，因為當時澳門沒有猶太 教堂，而上海有好幾座。我想這也部分解釋了為什麼從上海來到澳門 的多是年輕人——他們可能不那麼遵從規矩。

這是你第一部以澳門為背景的小說，但這並不是你第一次書寫澳 門——遠非如此。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澳門是值得書寫的題材?這 個城市有什麼地方讓你著迷?

我一直覺得澳門很吸引人，而且在我研究中國和香港時，澳門 經常出現。它與當時的超級大都市上海、古都北平和英國殖民地香 港形成了迷人的對比。澳門有很多精彩故事——但英文讀者並沒有 聽過很多。

你迄今最成功的著作《午夜北平》正在被改編成電視劇。《海灘上的 陌生人》會被改編成電視劇嗎?

我很幸運，《午夜北平》和《惡魔之城》都被改編成電視 劇——《午夜北京》和《洛杉磯惡魔》。目前我正在和上海的一家 電影合拍公司合作，開發《海灘上的陌生人》中英澳合拍項目，並 且已經去葡萄牙考察了一些可能重現老澳門風貌的地點——這要想 在今天的澳門實現是有點困難的。我已經寫好了劇本，加入了更多 虛構內容，以增加緊張感和刺激感。至於項目能否拿到「綠燈」， 讓我們拭目以待!是時候讓老澳門出現在更多電影中了——馮斯登 堡的電影《澳門》已經快70歲了!!

你曾寫過，上世紀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初葡萄牙幫派在上海的活動。 他們中的一些人沿著和猶太難民一樣的路線逃到了澳門。在戰爭期間 的澳門，愛國中國人和親日黑社會的地下鬥爭中，葡萄牙幫派是否也有活動?

據我所知沒有。上世紀三十年代和二戰期間，上海有一些勢力很 大的葡萄牙黑幫——主要是經營賭場。總說他們的薪酬單上還有葡萄 牙外交官。他們當然也會利用上海和澳門之間的走私路線，還有到馬 尼拉的走私路線——在馬尼拉他們也過得很舒服。但我不認為葡萄牙 人在澳門呆了很長時間，他們在海上航道關閉之前就回到了里斯本。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參與了著名的戰時走私。這個問題問何鴻燊再合適不過了!